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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腊月二十三,祭灶。

    在传统当中,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虽没有过年的隆重,却关系到未来一年的安康,就是再穷的人家,拼着饿三天肚子,也得想方设法的弄块子甜糕抹抹灶王爷爷的嘴唇。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明年能不能能顺风顺水,能不能遇难呈祥,全指望灶王爷爷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了。

    在灶王爷爷面前,就是八十岁的老汉也是个晚辈。谨慎小心的把好话说了一筐,恭恭敬敬在“忙活”了一年的灶王画像烧了,贴上新“请”来的灶王画像,这才算完。

    可年关还要过,賖欠下的油盐钱也到了还债的时候,几乎绝大部分的人家不得不躲着要债的身影,同时把家里还值几个钱的物件儿拿出去变卖了。

    要过年了,一幅新对联,一幅门神还有几挂焦脆的山东爆竹是少不了,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把这过年必须的物件儿置办齐全了。再有日子稍微宽松一点儿的,还会换两升白面回来,要是再有几块粘糖,就足够家里的娃娃们欢喜到正月十五了。

    关二爷左手拎着个毛也没有褪干净的猪头,右手是两串鲜红的糖葫芦,哼着小曲儿走在街上。这个年月,能买得起一整个猪头的绝对算是好人家了。

    关二爷是西城有名的人物,不是说多有钱有势,而是因为这位爷手儿阔面子足,三教九流的行当里都有他的朋友。就是不认识的朋友落了难,只要去关二爷家里,管吃管喝不说,临走还有足够的盘缠拿。

    以前的二爷虽说不上是什么大财主,可也是有田有产地,尤其是交游广阔,就是城里要饭的花子也有很多是和二爷有交情的。据说在前几年,二爷家里流水的席面儿就没有住过,招待的都是三山五岳的朋友。

    如此义气。又是如此地孟尝古风。也让二爷地名声大噪。

    即便是现在。虽然二爷地日子惶了。可也是响当当地一号人物。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二爷”。

    无论是谁打招呼。关二爷总是笑嘻嘻地应着。还不住地嘱咐:“要过年了。这世道不是人过地日子。要是年关过不去了。家里短个三三五五地。也别藏着掖着。缺什么到我家里拿去……”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关二爷地日子也不大好过。

    没有看见还是怎地?二爷身上地福字袍子都带着补丁呢。家里地仆人丫鬟也早就遣散了。据说正张罗着卖宅子呢……

    也确实如此。就是为了买手上地这个猪头。二人也是憋了好几天地犊子。瞒着老婆把家里两把柜子给卖了。才有过年地钱。

    “二爷好,给二爷拜早年了。”

    “哈哈,好,大伙都好,得闲了当我家里喝两盅去。”

    关二爷笑眯嘻嘻的和认识不认识地街坊打着招呼。

    “二爷好,这糖葫芦可真不赖呀,是谷雨以前的山楂吧?”

    二爷一楞,看了眼前这个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一眼,和以往不同,说这话的再也不以前那个精壮的汉子,而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说话还透着山东口音。

    二爷大声地打着哈哈儿:“谷雨?你家的山楂是谷雨地?咱们京城的山楂是春分地呢。”

    “二爷说的是呐,远到地亲戚来了,托我给二爷带个话儿……”女子低头说道:“家里的日子不好过,想求二爷周济周济……”

    “好说,好说,都是至亲至急的亲戚,咱们家里去,别在街上喝风了。”

    几句极是隐秘的切口对过,二爷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眷是自己很亲很近的“亲戚”,而且是那种没有要事不登门的“亲戚”。

    家里的娃娃们一家到糖葫芦,狼一样的抢了过去。

    “二奶奶好。”女子笑容满面,和二爷的老婆打着招呼。

    家里的婆姨知道二爷的秉性,这个二爷虽然已经穷困潦倒,还是经常把一些奇怪的人往家里领,好吃好喝的养着。就为了这个,婆姨没少嘟囔嘴,可家里的爷们儿就是这样的老脾气,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给你俩钱,去街上弄壶酒来……”二爷把娃娃和婆姨都支了出去,啪的就是一个不怎么整齐的军礼:“七杀营六队旗官关二代本旗弟兄……”

    “罢了,这边儿有什么情况没有?”山东口音的女子小声问道。

    “鞑子在抽调关外的兵力,还有就是刚刚给吴三桂那狗贼连下了两道旨意,其中一道是允许吴三桂就地征集资材的……”

    女人问道:“鞑子从关外抽调了多少兵力?”

    “这个还不知道,本旗的弟兄无法探查。”

    “给吴三桂的旨意你知道多少?”

    “这个也无从知晓,宛平的一个弟兄是在驿站上的,套出来到口风就知道这么点儿。”

    “很好。”女子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四个元宝,还有一柄精美的玉如意:“这是四爷给弟兄们的辛苦钱,你们这个小旗不能短了钱财。”

    面子上风风光光的二爷,骨子里其实是十分穷困潦倒的,不过眼光还在,一看就知道那柄玉如意价值不菲。尤其是自己和手下的那些弟兄做的这些个营生,没有钱财作为支撑还真是寸步难行,所以也不客套,把元宝和玉如意一扫就藏了起来:“四爷那边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你们隐藏好自己,别给鞑子看出了马脚就好,这是四爷说的。”

    “还有,二十七这天镶红旗那边好像有喜事?麻烦二爷帮忙打听打听吧。”

    ……

    腊月二十六,年关已经近在眼前。

    欠下的浆洗缝补钱要拿,賖了一年的油盐帐也要还,过年的物件儿虽是一压再压,最基本的几样物件儿还是不能少了。虽然买不起肉,就是买几根葱糊弄一下家里的娃娃婆姨,也是要花钱地吧?年关年关,对于穷人来说,过年就是过关。小娃娃们一直掰着手指头算计过年的日子,可大人们还要奔波劳累。这年,不是那么好过的。

    对于城里的旗人老爷们来说,过年才是真正喜庆日子。

    这京城方圆五百里,都是旗人的私产,无论山林池塘还是肥美的良田,不管是大骡子大马还是活生生的人口,都是旗人名下地私产。尤其是这过年的时候,下面的奴才就是穷死,也得把孝敬的年节礼品一样不落的供奉上来。还有地方官员的“照应钱”和“贴补银子”也是各有加码,最要紧的是朝廷里的养命钱,也是要按时发放下来。

    别看那些汉人劳作一年,到了年关,他们什么也落不到手里。旗人老爷们坐在茶楼里玩耍,也有银子大河一样淌进家里。

    愈到这个时候,婚聘嫁娶的事情也就多了,那些奴才们少不得要孝。出于这种敛财的目地,旗人的婚聘大事

    的很大。

    现在的旗人就是主子,娶儿聘妇这样地事情一定要办的风光排场,讲究地是一体面。要是按照老满洲的做派,一头猪一棵菜就把媳妇娶进门,那实在是丢脸的事情,怎么也显不出旗人的风光气派。随便一个旗人有了这样的大事情,流水的席面儿不摆满三天,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在镶红旗里头,锡尔弼氏不算什么大姓大族,可族人里头着实出了几个有大军功地,尤其是在阿巴鲁家,老锡尔弼在大名府做参领,小锡尔弼的婚事也算是相当隆重了。

    女家就是正蓝旗地富察家,要是按照以前的风俗,锡尔弼氏就是垫着板凳,也摸不到富察家地门槛子。可现在局面不一样,正蓝旗虽然还顶着上三旗的大帽子,看谁也知道这顶铁帽子再也戴不了几天了。

    从太宗时代起,正蓝旗就开始衰落,到了多尔衮时代,这个上三旗之一地正蓝旗几乎被刮走了一多半儿。尤其是现在,朝廷里仿佛早不把正蓝旗当回子事情了,不仅不想法子补充,两黄旗和两白旗都在打这个正蓝旗的主意……

    如此一来,两红旗的地位就显得微妙起来。

    要说朝廷里的那些大事儿,这些旗人也就知道个模棱两可,可正蓝旗的门槛子再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却是实打实的事情。尤其是富察家女儿下嫁到锡尔弼氏家,这就是明证。

    富察家虽然显得没落了,可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迎娶这样人家的女儿进门儿,对于锡尔弼氏家来说,也算是光耀门庭的事情,所以加倍的把婚事操办的更加排场也更加风光。

    明天就是婚事的正日,这成亲的头一日和正日比起来,也是一样的热闹。

    本旗和外旗的礼品都堆积成了小山,旗人之间多是互赠金银钱财,而地方上的礼物多是玛瑙玉器古玩书画这些雅物。看着不怎么起眼儿,可价值着实不菲。

    至于下面的奴才送上来的色礼表礼,看着是不老少,可实在也不值几个钱,给送礼人一个白面馍馍,最多是再夹两片儿老肥肉,就赶紧打发走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庄子里这些畏畏缩缩的汉人在旁边,看着也不舒服不是?

    唱礼的老东西品着抑扬顿挫的声调,把一摞子礼单从头念到尾,身为大名参领的老锡尔弼不时和来客寒暄着……

    至于新郎官儿小锡尔弼,根本就不必操心这些个东西,正在后面的内宅里赌的昏天黑地。

    和大部分旗人子弟一样,十六岁的小锡尔弼虽然也算是个战兵,其实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尤其是近年来,除了在京城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外,就是泡馆子听大戏。至于欺男霸女这样的事情早就做的腻了,现在比较流行养红妓包红角,再在大街上抢民女的话,肯定被人家笑话是没有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养个书馆茶楼的红颜知己,就在外边养着,还不在那里过夜,整天听着红颜知己弹个小曲儿什么的,再饮一盏子清茶,岂不是比直接按在炕上霸王硬上弓要风雅的多?

    对于和富察家联姻这种事情,小锡尔弼兴趣不大。娶个大脚地满洲姑奶奶做媳妇儿,哪有把玩汉人的姑娘有情调?满洲女人粗手大脚的不好看,更主要是不会唱曲儿作诗,一点儿情调也没有。

    别看富察家门槛子高,小锡尔弼还不想巴结呢。不过这亲事都是老锡尔弼做的主,明显就有互相借力的意思,推也推不掉。

    小锡尔弼并不关心这些东西,反正明天把新媳妇娶过门儿,事情就算是了了。到时候该怎么乐还是怎么乐,该找几个有情趣的红颜知己还找几个,就当是给家里请了一尊灶王爷吧。

    虽是大婚在即,小锡尔弼还是赌,而且赌的十分开心。

    要说这事儿也就真是邪门了,或许真是是因为身上地喜气儿太重了,赌运也好的惊人。

    这一辈子小锡尔弼就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仿佛一生所有的运气都在今天晚上爆发出来一样,已经连赢十三把。

    这个时代的旗人,还不大喜欢玩儿色子和牌九,最喜爱也最上手的东西就是押红黑。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谓之宝匣,里面装了一个染成红色或者是黑色的羊腿骨,押中颜色的就算是赢了,类似于中原的押单双。

    这个东西本没有什么技巧,斗的就是一个心智。

    小锡尔弼连赢十三把,都是押地黑色,而且把把都是开黑。

    面前的金子银子已经多的数不过来,小锡尔弼也不清楚究竟赢了多少。还有几个碧绿的扳指和戒子,美玉地帽正纯金的腰带扣子也赢过来许多。

    或许是因为赢钱地缘故,小锡尔弼脸色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冒起,兴奋的汗水都在不住的滴落:“押黑,肯定还要开黑……“

    “胡扯,已经开了十几把黑了,再不开红老子就切手指……“

    “十几把黑算什么,我听族里的老人说,三十六把全开黑地事情都出过,这叫全黑大阵……”

    开黑的时候已经太多了,连开十几黑地情况谁见过?一个个都输红了眼珠子,把中央硕大的赌桌都挤地吱呀呀做响:“押红,再不开红就真是见鬼了,绝对是红……”

    不论是黑还是红,结果就在面前四四方方的宝匣当中。

    小锡尔弼深信自己地判断,庄家玩儿的绝对是全黑大阵,在所有人都侥幸要开红的时候,一直把黑色开到底。直到所有人的心思转变过来的时候,庄家才会最先转变。

    “红!”

    在一声堪称豪迈的大叫声中,几锭银子和一个小小的金佛像就在红字上面。

    或许是因为有人带头,这些不服输的赌徒也跟着押红。

    输了输了,反正也不是那些汉人孝敬过来的钱,万一要是赢了呢……

    “我还是押黑!”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之下,小锡尔弼也是豪气万千,把面前不可计数的金银财物一股脑儿的推到了黑上。

    随着“买定离手”的喊声,喧嚣热闹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是那种近乎于绝对的安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就是汗珠子从鼻尖儿落下的声音似乎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一个个把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四四方方的宝匣。

    随着宝匣的打开,众人心里崩崩直跳。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关心宝匣里的那根羊腿骨,究竟是黑色还是红色?

    小锡尔弼的汗水都落进了眼睛里,也顾不上擦拭,看到了宝匣里的颜色之后兴奋的蹿了起来:“是黑,我早就说过的黑的……”

    那些押了红的赌徒立刻大声叫骂……

    不对!

    沉浸在狂喜或者大悲之中的赌徒,这才想起宝匣里的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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