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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说是“疯病”,只是胆子小,使人在身边哄着,又吃着调理的药,两个月下来已经好许多;六格格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打记事儿就被圈禁,对于外头的事务都好奇得很。

    弘历、弘昼这两个小阿哥八岁,比六格格还小三岁。但是跟如同稚子的六格格比起来,两位小阿哥则是有派头多了,也乐意在这个小姐姐面前卖弄各种见识。

    一时间,四阿哥府里添了不少生气。

    这日,却是有恩典下来,黄绫子覆盖的鹿肉。四阿哥带领妻妾儿子们冲着北面跪拜,谢过恩典。

    颁旨的侍卫四阿哥认识,少不得使人上了盏茶,问上几句圣驾行在之事。这会儿功夫,苏培盛已经端了托盘过来,里面是金灿灿的一排小元宝。

    那侍卫起身谢过四阿哥的赏,四阿哥犹豫了一下,问道:“京城各个皇子府,都赐下了么?”

    那侍卫回道:“京城的几位爷,都赐了。奴才领的差事是四爷这边同十爷府里。还有三个同僚,往其他几处皇子府传旨。”

    四阿哥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道:“十三爷府上,是谁去传旨?”

    “回四爷的话,是正黄旗三等侍卫德勤。”这侍卫回道。

    四阿哥点点头,吩咐苏培盛送客。

    想着十四阿哥将领兵出征,四阿哥只觉得身上一阵焦躁;听到十三阿哥府与其他皇子同例,都有赐肉,他又觉得老大欣慰。

    从“一废太子”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就算十三阿哥当初真有不对之处,这十年闲赋的惩罚也算够了……

    *

    曹府,兰院。

    李氏盛装打扮,在炕上坐了,同兆佳氏说话;初瑜则带着几个妯娌,到梧桐苑说话。

    今儿是曹颀下聘之礼,虽说是续弦,但是三媒六证的规矩半点少不得,折腾一天下来也够繁琐。

    兆佳氏虽也爱热闹,但是守寡的身份,不好露面,只能听李氏讲上几句。

    两人是老妯娌,见兆佳氏烟瘾越发勤了,李氏少不得劝几句,道“他二婶,还是少吃几口烟。咱们这样的年纪,正是当保养的时候,可禁不起这般糟蹋。”

    兆佳氏叼着烟锅,看红梅点了火,狠狠地吸了两口道:“儿子都娶了媳妇,土埋半截的人,还什么保养不保养的。要是老天可怜,早日收了我,也是我的福气。”

    “怎么说这个话,不是还有四姐么?”李氏不赞成地摇摇头。

    不提四姐还好,提到四姐,兆佳氏添了几分羞恼,道:“都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李氏见她没头没脑的,道:“我瞅着四姐性子和顺,再好不过,怎么碍了弟妹的眼?”

    兆佳氏冷哼了一声,吸了口烟道:“忘记是谁将她生出来的了,见了翡翠比见了我这个亲娘还亲。”

    李氏闻言,不由失笑,嗔怪道:“真是老小孩,小小孩,弟妹如今还跟孩子吃醋了。这几年四姐同五儿都养在翡翠身边,同她亲近些也是自然。要是当年翡翠的孩子没流掉,生养下来,如今也六、七岁了。”说到最后,带了几分唏嘘。

    兆佳氏挑了挑嘴角,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烟……

    *

    前院,书房。

    看着手中厚厚地一匣子书,曹寅咳了几声,神色颇为激动,只觉得墨香扑鼻而来。曹頫站在伯父对面,望向曹寅的目光越发崇敬。

    以往只晓得自己大伯是名士风范,待人和蔼可亲。这几个月在大伯身边,整理之前的诗、词曲,他才晓得自己个儿的大伯是位被湮没的真才子。

    “刊印完了?印了多少匣?”曹寅按耐住欣喜,问道。

    “拢共印了三百匣。大哥说了,今年咱们家往外送的年礼,就是大伯的书了。”曹頫肃手回道。

    “胡闹,粗鄙之作,何必渎人眼目,留着自家看就是了。”曹寅摆摆手,说道。

    话虽这般说,但是打开书匣,看到里面的《楝亭诗抄》、还有音韵书《楝亭五种》、杂著《楝亭书十二种》,曹寅的脸色不觉有些动容。

    这是他一生的心血,蕴含了他的文人梦。

    “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曹寅的神情似喜似泣,摩挲着这些书说道。话音未落,又咳了起来。

    曹頫看着伯父神色黯淡,脸色蜡黄,总是觉得不对劲,心里暗暗吃惊,道:“大伯,您这是不舒坦?要不然使人请太医过来。”

    曹寅撂下书,掏出帕子,堵住嘴边,又咳了几声才住,幽幽地说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曹頫晓得伯父有宿疾,但是每年也没有今年咳得这般骇人。看着曹寅斑白的头发,他不禁有些担心,道:“大伯,您别跑海淀了,有什么跑腿的活儿,您吩咐侄子就是。如今天转凉,大伯当保重。”

    曹寅将书案上半盏凉茶端起来,一饮而尽,道:“压压就不咳了。”

    曹寅听了,撂下手中的书匣,笑着看着曹頫道:“你堂兄差事重,没空在我身边;你七弟又是稚子,这几年幸亏有小五陪我,日子才好挨些。如今又想着刊印伯父的陋作,大伯心里甚感宽慰。”

    曹頫被夸得满脸通红,却不好意思居功,摆摆手道:“大伯误会了,刊印大伯诗作,是大哥的主意。侄儿不过是听了兄长的吩咐,略尽绵力。”

    “坐下说话。”曹寅挨着炕边坐了,指了指面前的小凳子道。

    曹頫应声坐了,曹寅伸出手来,抚了抚胡子,道:“小五不喜功名,爱好杂学,这个我是晓得的。只是身为曹家子孙,除了考虑自己个儿,还要想到家族荣耀。”

    曹頫低着头,道:“侄儿愚钝,榜上无名,让大伯失望了。”

    “若是进士那般好考,那进士就满街飞了。”曹寅闻言,不由失笑,道:“只是你也不必想太多,你是家中幼子,并不指望你支撑门户,只要你照顾好己身,就算是大孝顺。催你们科举,不过是希望你们下半辈子人生平坦些。不管权势变化,进士招牌就是自己的资历。大浪淘沙,就算往后不做官了,找个书院做山长也好。”

    曹頫听了,眼睛发亮,看着曹寅道:“大伯,侄儿真不想做官。仕途沉浮,想想就叫人畏惧。侄儿想做学问,若是能有一日为人师表,也不枉平生宿怨。”

    曹寅听了,笑着说道:“就算想要为人师表,也要先晓得自己个儿的分量。做学问博大精深,的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的事儿。总要你自己个儿先将学问搞清楚了,才能为旁人授业解惑。”

    会试落地这半年,曹頫的日子过得迷迷糊糊。好像前途遮住一层迷雾,连他自己个儿都不晓得以后会怎么样。是到六部任笔帖式,还是到内务府当差,曹頫自己个儿心里也没底。

    如今听了曹寅这席话,曹頫才觉得豁然开朗,冥冥中找到了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

    曹頫欢喜之余,还没有忘记正事,等到曹颙回来,说了自己对大伯身体的担忧。

    除了请太医照常把脉外,曹颙还专程去了十三阿哥府,接了方种公回来。

    按照太医的说法,曹寅的身子早年千疮百孔,又虚不胜补,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最要紧的是季节变幻之时,病体容易受创。要是静养,不大悲大喜,只要能熬到明年开春,明年就没问题;否则话的,只要病倒了,怕就是年前年后。

    方种公的意思,同太医如出一辙。

    曹颙心中悲痛万分,但是在曹寅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

    或许最清楚自己个儿身子的是曹寅,除了对长子幼子越发溺爱之外,他还是不是地交代曹颙几句。无非是谨慎持家,友爱兄弟,好好教导子侄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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