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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这是练什么武术?”

    张原道:“这是为了强身健体,我读书写字累了,就起来练两遍,对身体很有好处,殿下也跟着我一起学吗?”

    朱由校喜道:“好极,张先生真是文武全才。”

    张原笑道:“我这算得什么,王阳明先生、唐荆川先生都是大儒并且精通武术,阳明先生在平定宁王叛乱、夜里静坐养气时突发长啸,军中数人万人都听得惊心动魄,唐荆川先生写了一部武术的书,叫《武编》,不懂武术哪里写得出。”

    朱由校问:“那王、唐两位先生怎么不来东宫做讲官?”不管王阳明名气有多大。朱由校一律不知,前些日子张原讲课时提到李白、杜甫,朱由校也是懵然不知是谁,小木匠的见识实在是少得可怜。

    张原笑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人了,在世时也都是忠臣。”当即教了朱由校几式简易太极拳,让高起潜也跟着一起学,早晚多练几遍。

    朱由校一边练一边问:“张先生,这拳术怎么这么慢腾腾?”

    张原道:“这就是要练慢。殿下把这个拳术练好了,对读书写字有好处,对做木工活也有好处?”

    朱由校眼睛一亮,忙问:“对做木工活也有好处?”

    张原道:“心静、手稳,无往而不利。”

    这下子朱由校有兴趣了,有滋有味地和高起潜一起比划着,张原站在边上看。不管练得对不对,肯活动就是好事。又想小木匠练太极拳好象不大合适。过几日再教一套广播体操吧,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更好练,他对小木匠是寄予厚望哪。

    客印月捧着漆盒过来道:“张先生要吃些什么?”

    张原道:“多谢客嬷嬷,我真的什么也不吃。”

    客印月轻声道:“都是哥儿能吃的,张先生也能吃。”

    张原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啊。”

    客印月轻笑道:“没想到张先生这么胆小的,那日怎么——”

    “客嬷嬷。”张原打断客印月的话:“不要总提当日之事,那样对我对嬷嬷都没好处。”

    自从被张原摸了**之后。客印月似乎对东宫讲官张原张修撰失去了敬畏,说道:“这是张先生先提起的。说什么口出口入。”

    这话被客印月这么一简略实在太别扭,张原摇了摇头,他也不能和客印月闹翻,这妇人在皇长孙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啊,别人不知道客氏的重要性,他张原高瞻远瞩岂能不知,说道:“令弟现在何处?明日让他来翰林院找我,我给他找份差事。”

    客印月对张原的示好比较快活,笑吟吟道:“可是我弟弟已经回保定了,几个月前就回去了。”

    张原道:“那下次再说吧,客嬷嬷有事尽管吩咐。”

    客印月道:“多谢张先生,张先生真是诚信君子。”

    这时钟本华过来道:“张修撰,明日中秋节,内城不宵禁,杂家请你在十刹海饮酒赏月如何?”

    张原道:“抱歉,钟公公,我已约了几位翰社友人一起聚会,改日再来叨扰公公吧。”

    钟太监道:“张修撰何妨请诸友一起来,张修撰是知道的,杂家在杭州是有名的好客,文人雅士、高朋满座,十刹海的月色比得西湖月色,张修撰不要错过。”

    盛情难却,张原道:“那好,明日傍晚我呼朋唤友来打扰公公。”

    钟太监喜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黄昏时张原出东安门,却见师兄徐光启在等着他,徐光启道:“介子,一直想请你去西城天主堂观摩,却是不得闲,今日去看看,如何?”

    张原看徐光启脸色有点不对劲,道:“好,这就随师兄去。”让武陵回东四牌楼,汪大锤和穆真真随他一起去天主堂。

    天主堂在宣武门内东隅,距离东安门有七、八里路,徐光启乘上马车,让张原也上来,张原看了一眼穆真真,穆真真轻声道:“少爷,不要紧的,没感觉呢。”

    张原坐上马车,问:“徐师兄,是不是南京耶稣会有什么事?”

    徐光启问:“介子也看过今日的邸报了?”

    张原道:“没有,我今日入宫进讲,没看到最新的邸报。”

    徐光启道:“介子真是料事如神、洞察入微啊,你去年说的王丰肃还会惹祸,果然事发矣,南京礼部侍郎沈榷去年九月就有《参远夷疏》要求查封南京天主教堂,还把王丰肃拘押起来,当时是你出面暂时化解了危机,但沈榷哪里甘心,今年五月又有《再参远夷疏》送到通政司,却又因为梃击案发,内阁一时无暇旁骛,本月沈榷又上了《参远夷三疏》,要求将在华的泰西传教士尽数驱逐出境,这是今日邸报刊出的,沈榷这一回是来势汹汹。联合了南京礼部郎中徐如珂、礼科给事中晏文辉、余懋孳等人一连上了几道疏,方阁老支持沈榷,拟旨要南京刑部先拘捕王丰肃、谢务禄,查封南京天主堂,而下一步就是要下达禁教令,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利公在中华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张原眉头紧皱,听徐光启又道:“沈榷的奏疏着实可笑。说驱逐遣散了大西洋的天主教众,国家就太平万万年,再无意外之虞,那徐如珂也算得是名儒,却也随声附和,他们的奏疏还提到了你的冰河说,认为这正是西洋星官学说的流毒。说朝中官员、各省士子都有中西学之毒者,必须铲除。才能还朗朗乾坤。”

    张原道:“鼠目寸光、固步自封之辈。误国却自以为是护国,可笑!可鄙!”

    徐光启道:“我已写好了为西学、为耶稣会辩护的奏章,介子你先看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卷稿纸,递给张原。

    张原展开来看,开篇写道:“臣见邸报,南京礼部参西洋陪臣庞迪峨等。内言‘其说浸淫,即士大夫亦有信向之者’;又云‘妄为星官之言。士人亦坠其云雾”曰士君子、曰士人。部臣恐根株连及,略不指名,然廷臣之中,臣尝与诸陪臣讲究道理,书多刊刻,则信向之者,臣也;又尝与之考历法,前后疏章俱在御前,则与言星官者,亦臣也……”

    徐光启这是挺身而出把他自己和庞迪峨、王丰肃等人放置在一起待罪自辩了,这是需要勇气的,很多人遇事唯恐连累到自己,撇清都来不及,在这份数千字的辩护疏中,徐光启从他接触天主教义到信仰的历程一一道出,反映了一个求知上进的士大夫是如何在不弃儒学又信仰天主的精神之路,又逐条剖析大明士庶对西洋天主教义和教徒的种种误会,并对各种谣言予以批驳,恳请万历皇帝对天主教徒和僧众道士一体容留——

    看罢徐光启的辩护奏疏,张原很感动,徐师兄敢于担当的坦荡胸怀和捍卫真理的勇气让他敬佩,徐师兄捍卫的并非仅是天主的教义,徐师兄更看重的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西学知识,张原道:“徐师兄不要过于担忧,师兄明日上疏,我也将联合几个人上疏为师兄助声势,一定要阻止禁教令的颁行。”

    徐光启脸有忧色:“有方阁老支持沈榷,想要阻止此事只怕很难。”

    张原明白徐师兄的意思,方从哲因为冰河说本来就对他很有不满,支持沈榷办理南京教案就是对冰河说的打击,他上疏为耶稣教士辩护岂不是火上浇油,方从哲更要一力严办了——

    张原道:“我会尽量多想些办法,尽力而为。”

    来到宣武门天主堂,庞迪峨、龙华民、金尼阁几位神父闻讯出来相迎,徐光启一一为张原介绍,金尼阁是旧相识,说道:“张修撰,自去年底与张修撰同船到了京中,直至今日才与张修撰再见。”

    张原道:“金司铎,在下有一好消息相告,《伊索寓言》已由我翰社书局刊刻印行,下月应该就会寄送到京城来。”

    金尼阁苦笑道:“若禁教令下来,我等泰西国人就都要离开大明国,汉字版的《意拾寓言》我等怕是看不到了。”

    张原宽慰道:“莫要悲观,天主会赐予你们好运,利公在天之灵也会护佑你们。”

    庞迪峨、华华民等人感谢张原的祝福,由金尼阁领着张原参观教堂,这教堂的右边就是利玛窦的宅邸,乃是万历皇帝所赐,利玛窦又筹资在邸左建了天主堂,是那种哥特式建筑风格,尖塔高耸、立柱修长,门窗嵌着彩色玻璃,藻绘绚丽,工匠、玻璃、画工都是不远万里从意大利、法兰西诸国运来的,教堂中耶稣的画像高供其上,耶稣左手握浑天图,右手指着仰头看他的人,右边有圣母堂,是少女抱婴儿像,圣母神态圣洁恬静,让人一见心安——

    张原与穆真真、汪大锤三人在天主堂观看了一场弥撒,未在教堂用晚餐,匆匆赶回东四牌楼,今日是八月十四,照常宵禁,晚归犯禁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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