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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安陵王李承下令将秦王李慎的王妃苏氏投入那尊盛满沸水的铜釜时,有极大一部分周兵天真地以为,因为已经有同样被投入沸水当中的楚王李彦的生母卫氏这位前车之鉴,他们眼下或许能够稍微适应一些了,但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错地相当离谱。

    “呀——!!”

    一阵尖叫,女子的尖叫,尖锐而震颤人心的凄惨尖叫。

    十万周军瞠目结舌地望着那第三尊铜釜,望着铜釜中那本该是风华千代的王妃苏氏犹如传说中溺死在河中的女鬼,披头散发地在水中翻腾,满脸痛苦。

    与第一回用来生烹昭嫒卫氏不同,这次,那些皇陵龙奴卫并不曾心狠地盖上盖子,断绝这位惨遭生烹的女子从沸水里挣扎着爬出来的最后一线生机。

    但意外的是,尽管没有皇陵龙奴卫从中作梗,但是那位秦王李慎的王妃苏氏,却也难以自救。

    修长的双手十指遵照着她求生的本能,一次又一次地抓向铜釜的边沿,挣扎着< 想从那滚烫的沸水从爬出来。但是,她失败了,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她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铜釜内的沸水中。

    单单听闻铜釜内传来的凄惨尖叫,与亲眼直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两种感觉是决然不同。

    同样是被投入沸水,但是第一回昭嫒卫氏给周兵的感觉,还仅仅只是感叹这位女子的悲惨遭遇,除此之外便是同情,但是眼前这位苏王妃……

    十万周军惊呆了,有些士卒甚至感觉自己浑身冰冷,手脚发颤。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特意派人将铜釜的内壁与边沿打磨光滑。并且预先涂上了脂油么……”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或许是平生难以见到的凄惨一幕,谢安喃喃自语着。

    他惊呆了,被安陵王李承的心狠所惊呆。

    正如那些天真的周兵一样,天真的谢安原以为安陵王李承在生烹了两女后,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来折磨秦王李慎,直到亲眼目睹眼前的这一幕。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简直不是人……”半倚在谢安怀中,刘晴望向安陵王李承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生俱来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刻站在阵前的那位看似温文尔雅的皇五子,简直就是这世间恶的载体的最直接体现。

    [人?]

    谢安闻言苦笑一声,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跃出了许许多多所知的狠人,比如说制定炮烙之刑的商纣王,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秦将白起。亦或是屠杀外戎最为心狠的冉闵,但此时此刻在谢安心里,后三者的心狠,远远比不上李承。

    商纣王制定炮烙之刑主要是为了以狠毒的刑法约束臣子,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也只是为了秦国的利益着想,冉闵屠杀外族,正是汉人对羌、匈奴等长期压迫汉族的愤怒的最直接体现。但是安陵王李承呢?

    他不单单只是为了折磨秦王李慎,用最阴损、最狠毒的手段。发泄他心中那份长久以来压抑着的仇恨,那份沉重到早已扭曲的仇恨,那更是一场表演,一场由他一手主导的好戏,上演给秦王李慎看,至于谢安、刘晴、十万周军、五万白水军。或许在李承眼里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罢了。

    在秦王李慎的面前,用最阴损、最歹毒的手段杀害李慎最亲近的人,这才是安陵王李承真正的目的!

    “……”谢安不忍地闭上了双目,直到眼下他才意识到,安陵王李承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用那四个女人以及一个婴孩逼秦王李慎出面。这位皇五子殿下最初的想法,便是用最阴狠的手法,杀死所有秦王李慎的至亲之人,不管秦王李慎就范或是不就范。

    谢安甚至怀疑,哪怕方才出城的并非是秦王李慎的替身,而是他本人,安陵王李承亦会照样将其射杀,并且将那四女并一婴孩统统杀尽,斩草除根。

    不知为何,谢安忽然回想起三年前在大狱寺重牢内的时候,当时,尽管李承在那一场变故中失去了生父生母,亦失去了最为爱护他的兄长,甚至,连他自己都有可能以谋朝篡位的叛国罪名被处斩,但是,当时的李承却很镇定,甚至微笑着告诉谢安,他会揽下所有的罪名,包括金铃儿先前暗杀朝中大臣的重罪。

    明明可以得到唾手可得的皇位,将整个天下掌握在手中,但是李承却放弃了,从距离皇位最近的男人变成了阶下囚,甚至最后还主动替为他所逼迫而犯下滔天大罪的金铃儿包揽了所有的罪名,这份胸襟气度,当时着实叫谢安刮目相看。

    也正是因为对李承改观了,为了感谢李承替金铃儿包揽罪名,谢安这才主动上表朝廷,恳求朝廷法外开恩,让李承能在伏法问罪之前,能够再见其父、其母、其兄最后一面。

    如果说八贤王李贤是谢安心中为数不多的君子典范,那么论起胸襟、器量最豁达的人,恐怕就要数这位皇五子了,毕竟他当年所做的事,尤其是逼宫事件告一段落后,绝非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当时谢安觉得,皇五子李承虽然心狠手辣,但不也失是一位豪杰,然而这位豪杰眼下所做的这一切,着实让谢安感到心寒。

    尽管安陵王李承只是烹杀了秦王李慎的王妃苏氏,但是这份心狠,岂非甚似屠戳百万?!

    终于,那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逐渐停止了,秦王李慎的发妻、王妃苏氏,缓缓地在铜釜中沸水中沉了下去,连带着谢安、刘晴以及十万周军的心,也彻底沉到了低谷。

    在十余万双眼睛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在温度吓人的高温沸水中挣扎了整整半柱香的工夫,秦王妃苏氏终于被活活烹杀了……

    而在前几息,这个女人遵照求生的本能,依然还在尽自己最后的努力,挣扎着想从那滚烫的沸水中脱身。

    “呼……”

    在谢安身旁不远处。依旧担任着主帅护卫职责的周将廖立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水。看着他汗如浆涌的模样,仿佛亲眼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比他前一阵率奇兵杀入秦王李慎几十里的连营还要艰难。

    而反观其余周将,一个个却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难猜想。秦王妃苏氏的惨叫声,或许早已令这些因为经历过无数出生入死而变得意志坚定的将领们,亦难以承受。

    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心寒,此番十万周兵算是真真正正地领会到了。

    “完……完了么?”埋在谢安怀中的刘晴小声询问道,自后半段开始,她便一直用自己的双手捂着耳朵,不忍去倾听苏王妃那惨绝人寰的凄惨尖叫。

    “……唔!”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望着左前侧三四丈外伞棚下独坐独饮的安陵王李承,望着他用筷子的一端蘸着酒水。一点一点地喂着怀抱中的婴孩,那仅仅只有两三岁大的婴孩。

    也不知是犯困还是因为醉酒的关系,那个天真而还不晓事故的婴孩,似乎并不知他的生母已被身前这位叔叔辈分的男子所生生烹杀,小脸红扑扑地,眨着一双充满童真的眼睛,下意识去舔着那蘸着酒水的筷子头。

    “哎呀,完了么?”安陵王李承侧头瞥了一眼那第三尊铜釜。看他那轻松的表情,仿佛刚在广陵的迎春楼听楼内的莺莺燕燕弹罢一支悠扬的琴曲。

    那种仿佛意犹未尽的表情。着实叫人更为心寒三分。

    “笃笃笃!”

    一手抱着婴孩,安陵王李承用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敲着案几,忽然,他站了起来,朝着襄阳城楼上畅快笑道,“三皇兄。本王的这第三道菜,还合皇兄胃口吧?——不来尝尝么?三皇嫂可是一位天下少有的美人呢,本王以为,由三皇嫂所烹熬出来的汤水,想必亦是冠绝天下吧?”说着。他接过一名龙奴卫递来的瓢,在铜釜中舀起一勺,举向襄阳方向。

    而此时,襄阳城上的秦王李慎已气地满脸铁青,浑身颤抖。

    “殿……殿下,大局……大局为重……”白水军第二军团长黄守艰难地劝道。

    秦王李慎闻言,面色青中泛白,白中泛黑,咬牙艰难忍着,喉咙中发出一阵仿佛野兽低咆般的声音。

    “真能忍啊……”

    见襄阳城上鸦雀无声,李承的堂兄李延脸上泛起几分惊讶。

    李承闻言微微一笑,用右手中的瓢勺轻轻搅动着铜釜内的汤水,淡然说道,“想必本王那位三皇兄此刻就是这么想的吧……女人嘛,再娶一个就是了!”说着,他瞥了一眼怀中的婴孩。

    [不好!]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谢安心中暗叫一声不妙,不惜打破了之前与李承的约定,抬手急声喝道,“五殿下,且……”说到这里,谢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这个时候,安陵王李承已随手将手中的婴孩,丢入了烹杀秦王妃苏氏的那尊铜釜中。

    一声孩童稚嫩的哭啼,秦王李慎年仅两三岁的儿子,缓缓地沉入了那尊铜釜的沸水中,只见扑通扑通冒起几个气泡,便再没有的反应。

    “……儿子?再生一个就是了!——只要娶一位新的夫人,还怕没子嗣?”面朝襄阳方向,安陵王李承一副病态戏谑地冷笑着。待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望向谢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问道,“谢大人方才喊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望着安陵王李承那故作疑惑的表情,谢安沉默了,缓缓放下了抬起的右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安那难以言喻的心情,刘晴第一次主动握了握尚被谢安抓在手中的手,低声安慰道,“并非是你喊迟了的关系,李承本来就没想过要放过那个婴孩……就算你提早喊话阻止,他还是会装作没听到,将其烹杀!——那可是秦王李慎的儿子,李承断然不会放过的!别忘了,他说过要李慎断子绝孙!”

    “唔……”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也清楚,安陵王李承对秦王李慎所抱的。那可是不死不休的仇恨,要么秦王李慎身死,要么安陵王李承身死,否则,他二人绝无可能共活于同一个天下。

    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

    [杀子之母,后复杀子……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谢安神色复杂地望着安陵王李承。然而,李承确实是没有子嗣的……

    “太损阴德了……”握着谢安的手,刘晴小声嘀咕道。

    阴德,在这个时代堪称盛传,尽管谢安并不迷信,但是这世间的人,却有不少人时常将其挂在嘴边,记在心里,哪怕是睿智如长孙湘雨。亦难以因为谢安的劝说而全然接受无神论的观念,在怀有身孕期间没少去寺院山庙烧香祷告,一心希望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莫要牵连到她怀中的孩子。

    连长孙湘雨都如此笃信阴德之说,安陵王李承又岂能超脱此外?

    [是因为这样,而没有留下子嗣么?]

    谢安暗自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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