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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上了一堂宋代法律课,心中很是感慨,此时老百姓的律法待遇已经非常高,高到了跟九百年后都能一比的程度。

    你瞧瞧,宋时官府断案,必须要审判分离,不仅官员跟犯人有亲仇乡贯等回避制度,连审案官判案官之间有特殊关系也要回避。有审案判案权的部门又不止一个。在这个衙门得不到公正,还能去另一个衙门争取。

    此外,审案判案也强调独立性,几朝敕令都规定,“勘事不得奏援引圣旨及于中书取意”,并严禁“监司于所部刑狱令承勘官司禀受推鞫”,要求“州县尽公据实依法断遣”。也就是说,查案判案不能依从上级的指令,这一点在徽宗赵佶发布的《政和敕》里也作了强调。

    至于越级上访,倒是不允许的,宋法规定了上访程序:“先科越诉之罪,却送本属州县,据所诉以理区分。”

    可在脑子里翻过《政和敕》,王冲讶异地发现,这一条被取消了……

    《政和敕》规定,不仅提点刑狱司可以直受刑案重议,提举常平司、提学司也可以受案,也就是说,越级上访是允许的,甚至是鼓励的。

    尽管法文条令只是纸面上的,可这一套纸面上的东西却非全然都是形式,不然王冲也不至于在广都印书坊看到那么多律例编敕。他不熟悉法学,自不清楚,有宋一代,法文增改就是朝廷要务,是因应社会实际所需,可不是空泛的道德文章。

    一番指点下来,这几人对王冲尊崇有加,对未来顿时充满希望,而王冲也对自己这一案充满了希望。

    当然,王冲只是相信卢彦达没那么大本事,可以硬生生办出一桩谋逆案。但以县学谤讪案入手,掀起一场打击旧党残余的文案,这就属于党争范畴,寻常的法文律例就难起效力了。

    “卢彦达舞剑,意在许光凝啊,就不知许光凝到底是迎面而上,还是拉他人挡枪?”

    王冲继续盘算着,许光凝能反击当然最好,如此便能坐等消灾,不过……原本很亲近的赵梓都没了节操,许光凝自不值得他信任。

    “大腿……终究还是得长在自己身上啊。”

    王冲抒发着陈旧的感慨,渐渐进入了梦乡。看守进来时,就听睡袋里响着微微的鼾声,那几人像是守护财宝一般分伺左右,一时呆住。

    成都知府宅邸,烛架上儿臂粗的红烛成排,映得厅堂通亮。

    “叔兴在府学的好友张浚已被叫去提刑司问话,卢彦达之心昭昭,学士,不能坐以待毙。”

    王仲修神色急切,许光凝一脸铁青,正负手沉思。

    “证据……要立文案,总得有证据。本朝立法,无证不罪。便是昔日乌台诗案,也总得有诗文能攀附上时景。茂崖勿慌,叔兴当无大碍。”

    许光凝这话令王仲修几乎顿足:“学士,我是替你,替蜀人忧心哪!卢彦达分明是图谋翻搅起又一场文案,穷治元佑元符余党!学士你虽不在此列,可难逃遮荫之罪!”

    许光凝点头:“卢彦达是从晒书会一事上得了念想,王冲是黄庭坚之侄,又是苏氏外门子侄。他父亲是程门弟子,与之会文的府学生员张浚也是程门弟子,赵梓更是程门亲传。当日又有邵伯温露面,宋钧是蜀学名士,王冲所言的知行论,又是道学主论……”

    他摇头苦笑道:“王冲这小儿,虽是有才有德,却更像是个灾星。”

    王仲修不知是恼还是憾,叹道:“当日他父愿入我王家族嗣,也许就没这场祸事了。”

    “茂崖说得是,卢彦达就是看着这王冲根脉在苏黄,朝中又无依凭,才敢以其为案骨,追索他人。”

    许光凝此时气色已缓,已有了计较:“所以,当务之急,是断开与这根案骨的粘连。”

    王仲修目光闪烁:“学士的意思是……”

    许光凝叹道:“为护大局,只能有所舍弃了。大不了到时以年少为名,出手替王冲减减罪罚。”

    王仲修愕然,许光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准备跟卢彦达这帮人在这一案上争到底。

    王仲修一家许光凝当然要保,而其他人,邵伯温是果州知州,不属本路,本就是贬官,卢彦达不可能怎么动他,但宋钧、王彦中等即将被牵连出来的本地士人,卢彦达要清洗他们,许光凝不愿周护。

    许光凝若是这态度,卢彦达也该满足了。许光凝保一部分,宇文鲜于那几家又是蔡太师一脉,不太好动,但还有一大批本地士人,将这些与旧党有密切勾连的士人挖出来,也足以造出声势,入了蔡太师的眼。

    王仲修不甘地道:“学士,你是蜀帅!怎能让这般小人欺到眼前!?提学如此作为,监司难道不会群起仿效!?”

    许光凝拈着胡须,吐出一句话:“茂崖,我帅蜀已越年了。”

    厅堂里一片静寂,红烛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王仲修不再出声,他已明白了,许光凝不愿出头的原因很简单,他想回京城,想回朝堂!

    若是在蜀地跟卢彦达相争,将他赶出朝堂的蔡太师又会惦记上他,有太多机会进言官家,让他继续留在蜀地,甚至转到其他地方。

    而他若是不争,回朝堂的希望又多了一分,一旦回去,以他翰林学士的身份,执政之位翘首可待。须知蜀帅,也即成都知府,少有任满三年的,越年已算守蜀有日。为了能回朝堂,他许光凝就必须装孙子。

    “此时不争,为的是日后能争,你看华阳知县赵梓,不也是一般心思……”

    觉得这态度太伤老友的心,许光凝打破沉默,画蛇添足地解释着,还把赵梓拉了出来。

    就在此时,家仆入禀,听了消息,许光凝眉头深锁:“傅尧怎么动得这么快,不等卢彦达把此案作出眉目就上奏?难道卢彦达已说通了他,要自朝堂借力?”

    王仲修一问,才知是傅尧动用了马递,向汴梁发了“申奏机密急递文字”。自哲宗朝起,走马承受日益权重,已可按劾守臣将帅。到了本朝,更隐踞风闻奏事之权。但寻常也只用脚递奏文,只有紧急事务才会用到马递。

    家仆道:“驿铺说,就是送本书。”

    许光凝这成都知府还身兼本路兵马钤辖,军驿铺也归他管,走马承受递什么东西,不是太隐秘的话,驿铺也会跟他知会一声。

    听说是一本书,许光凝和王仲修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叔父,大府……”

    正摸不着头脑时,王昂来了,一头汗水,手里捏着本书。

    “提刑司告张浚宣讲元佑禁术,已拿他入监,他把这书给了学生,求学生务要呈送大府!”

    王昂顾不得跟叔叔寒暄,将一本书递给许光凝。

    接过这本并不厚的册子,纸张崭新,墨香扑鼻,许光凝一看书名,《景数集解》,心中疑惑更浓如书墨。

    这是什么!?

    【1:此时对讼师和状纸铺户还没有全国性的统一管理法规,都是地方因应现实情况由官员自定的法规,虽有细节差异,共同点却很明显,承认民间代讼机构的合法性以及讼师的身份,同时进行集中管理。】

    【今天作准备,明天要外出,大半时间都在路上,这两天只有各一更了,不过匪头尽量会让每一更饱满些。同时预告,剧情也将在这两日翻到新篇章,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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