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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真有天人感应这么一说,反正历年来的清明节这雨水。  首发今年也不例外,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就传来雨点子拍打窗户纸的声音。

    因为这一阵子关二爷家来的亲戚太多,一时又购不到那么多的大宅子,所以直到现在,檐扩跨深的正房还是让亲戚们住着,而关二爷一家子则搬到了矮小无檐的小配房里。

    因为没有挑出去檐子,历经整整一个冬季大风大雪轮番折腾的窗户纸就吃不住劲了,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就被稀稀拉拉的让春雨给浸软了,估计再也撑不了一会儿就会破裂。

    现在的北京城和这窗户纸也差不多吧。

    虽然历经了许多惊涛骇浪般的大变故,可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只怕连微不足道的小“雨点儿”也招架不住了。

    关二爷起了个绝早,简单的梳洗一下,对着还窝在炕上的婆姨说句“窗户纸改换了”,就提起昨天就准备好的荆条子大黑篮出门了。

    “披件子厚衣裳,当心倒春寒。”婆姨嘟嘟囔囔的嘱咐着。

    “都什么年景了,哪里来的倒春寒?以后的天气越来越暖和。”关二爷话里有话,当然他那只知道围着锅台子转悠的婆姨听不懂这些。

    篮子里装的是黄表纸和剪好的纸钱,还有两根大白蜡烛一把子香火,再就是冷猪头肉和鸡脖子,最后是俩白面大馍馍。这些都是上坟给祖宗烧纸少不得的物件儿,不管是缺了哪一样,九泉之下地老祖宗们都会跳着脚地大骂后世的“不孝子孙”。

    因为下着小雨,街道上湿漉漉的泛着水光,时候又这么早。要是放在寻常的日子,街道上肯定安静的很,连鬼影子也难得碰到一个。

    可今天不同。家家户户都要上坟烧纸。所以就显出一种空前地热闹。满街筒子都是和关二爷一样提着篮子准备上坟地街坊。虽然是这清明时节。可大伙儿没有一点儿“欲断魂”地意思。反而都是笑嘻嘻地互相打着招呼:

    “二爷。起地可真早。”

    “你也不晚呐。今儿个要是起晚了。老祖宗们肯定要骂地。哈哈。”

    “可不怎地。地下地祖宗们都等地心焦了呢。”

    除非是绝户人家。要不然上坟敬祖宗这种事情就轮不到家里地女人出面儿。街上海海满满地都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个嘻嘻哈哈地出城祭祖烧纸。

    到了这样地节气。城门总是开地很早。这已经是惯例了。

    经过城门附近的时候,关二爷特意的留着心呢,仔细查看了城门兵丁的大致人数和方位,估算了耳房兵窝子地精确距离,然后继续和人们说着闲话,穿过城门洞……

    要说上坟烧纸这种事情,和是不是孝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上坟越早就越能显出孝心,要是谁来晚了,背后肯定就有些个好事儿的指脊梁骨,甚至还能听到“不孝”这样地字眼儿。

    城北的这一大片坟地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早在蒙元时期就有了,那时候地北京城还没有这么大,距离城门也没有这么近。

    一排排的坟头按照宗族、辈分等等许多琐碎繁杂的规矩,一点儿也不能乱了章程。

    关二爷费了不小的劲,才在小雨中把蜡烛点上,在家族的坟头上都添了新纸,然后就是焚香、上贡、烧纸、磕头等等传承了千年的惯例。

    各处的坟头都起了火光,一闪一闪如同夜晚的繁星,关二爷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原来上坟烧纸也有如此之壮观。

    在这种严格按照姓氏、辈分排列的墓地当中,要想找什么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张家兄弟,你那边……”

    “约好了二十一个弟兄,其中有七个是天桥上的好把式。亲戚们还好吧?”

    “放心,就是我的脑袋掉了也不能让亲戚少一根头发。还有,亲戚让我给大伙儿问好哩……”

    再转过几个坟头,关二爷小声问正在上香的身影:“吴二叔,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九个人,九把刀,都是以前辽东的老兵,就是箭矢不足,能不能弄点儿?”

    “行,我知道了。”

    “四爷那边有消息了没有?大名打下来没有?”吴二叔小声的问着,火光映照之下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

    “大名?哪辈子的事儿了?破破烂烂的正蓝旗能挡住四爷?这不是开玩笑么?”关二爷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名是老黄历了,广平是大前天过的,到哪儿了你自己算吧。”

    吴二叔立刻就兴奋起来,虽是极力压抑着,依旧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欢喜:“我说怎么那些旗丁都急着要搬家呢,明白了,明白了,四爷就是四爷,果然是天下第一强兵,要是大前天过广平的话,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冀州了。只要破了冀州,鞑子就得吓尿了裤子……”

    趁着这个时候,关二爷很自然的转了几个坟头,分别和好几个人“随随便便”的拉呱了几句“家长里短”,这才心满意足的挎着篮子往回走。

    东方一片火红,日头眼看着就要升起来,烧纸回来的人们也多了。街道上许多大大小小的车辆正匆匆的往外走,如今的局面不好,很多有门路的八旗子弟都准备先回老家去躲一躲,免得真有什么不忍言的大灾祸。

    对于这种场面,这几天已经见过不少,人们并不怎么在意。

    小雨丝毫没有要止歇的意思,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这种沾衣欲湿的春雨最是恼人。

    不管是开店的掌柜还是靠力气吃饭地力巴,都很恶这种雨水。真要是下地大了,也就安下心思在家里睡大觉,也就不琢磨着再出去奔波了。可这么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的下着,要是出去找活赚钱,肯定也赚不出一天的嚼裹。要是楞楞的躲在炕上睡觉,想钱想疯了的婆娘肯定会指桑骂槐的嘟嘟囔囔一整天,一家子谁也别想安生了。

    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家里的大老爷们儿都会找个这样那样的由头,反正就是不往家里呆,一脑袋扎进小酒馆里头,聚集了三五说得来的,每人凑几枚铜板出来打平伙。还有那种腰包里多揣了几个铜板的家伙,干脆就往赌窝子里一钻,不把身上地几个钱耍干净绝对不会出来。

    雨点子好像是小了一点儿,细细的叫人感觉不出来,却是比方才更加的密集,好像是从天上往下落一层绵密的水汽一般。

    在这种恼人地雨天,各行各业都歇了,就是号称“只要还有喘气儿的就能开张”地油盐店,连门板都没有开门搭子都没有卸下来,也歇业了。这样的鬼天气里,家里的爷们都找地方猫起来了,女人连伙也不开,还能有几个打油买盐的?开一天店还不够賖欠的利息呢,干脆歇了拉到,也好找个小店儿喝酒

    唯一生意红火的也剩下这种小门小脸儿地小酒馆儿了。

    大酒楼也不行,有钱的老爷们谁会在这种鬼天气里摆宴席?都是口袋里不揣几个钱儿地穷爷们儿,谁敢去大酒楼?也就是这种不做大菜不沽好酒的小店儿才有生意做。

    小店儿里地几张桌子都占满了,又临时拽出了几张板凳,三三五五的汉子们叫上一壶便宜地糠酒,再弄一碟子咸水豆和一盘豆腐干,就能有滋有味的消磨多半天的工夫。

    每到这个时候,店掌柜就会很知情知份的摆出就几个煤炉子,一来是为了随时烫酒,再者就是驱驱寒气儿,顺便为大伙儿烤烤身上的湿衣裳。

    说是来喝酒的,因为身上不带几个铜板的缘故,谁也不会海吃海喝,都是借着喝酒的名义消磨时光,顺便说些着三不着两的闲话。

    哪家哪家的寡妇背地里偷汉子,哪家哪家的小媳妇儿三年也不开怀,这种带着荤腥的话题最讨大家欢迎,说起来也有趣的紧,听者也喜欢听。

    可现在不同了,眼下的局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大变,尤其是京城的爷们们,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对这种事情由着异乎寻常的敏感。

    好像一下子都关心国家大事了一样,大伙儿不约而同的说着:

    “嗨,瞅见了没有?内城的旗人们可都慌了神儿,正火急火燎的搬家哩。”

    “可不是嘛,我旁边的哪条街上,瓜尔佳的好几户,都在搬家哩。据说是要回关外老家去看看,过一阵子再搬回来……”

    “还搬回来屁,他们为啥搬家你们还不清楚?这些旗人也威风惯了,现在也晓得害怕了……他们怕啥?还不是怕四爷过来之后和他们拉清单?”

    “嘿嘿,四爷的清单可不是那么好接下的。”在众人心领神会的一片偷笑当中,有人说道:“四爷是干啥吃饭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爷可是踏着鞑子的鲜血一路打过来的,死在四爷手里头的八旗兵都能填平东海了,他们还能不怕?”

    有人很小心的看看四周,立刻就招来同伴儿不屑的哼声:“你怕个鸟,如今旗人的天下眼看着就得塌架熄火,他们跑都来不及,哪还有这份咸淡心思来听你的墙根儿?”

    “可不是嘛,四爷的手段也够黑的,大军过处鸡犬不留,鞑子的苦胆都吓破了,这才赶紧往关外跑。要是跑的慢了……嘿嘿……”

    “鞑子是怕了,咱们可不怕,四爷是专一为咱们汉人出气的。就算是四爷的大军现在开过来,我只要说一声是汉人,就能在北京城横着走。”

    “以我看呀,四爷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鞑子,要是用了手段把山海关一堵,嘿嘿……这戏可就真有看头啦。”

    正说话间,身材甚的健壮的关二爷迈步进来,未曾坐下先给众人打招呼:“诸位老少爷们都在呢,难得有这歇脚的机会,大伙儿都多喝几盅……”

    关二爷串游在各桌之间,和人们熟络地打着招呼,甚至还不时地开几个男人之间特有的玩笑。

    “韦掌柜,我看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怎么就鼓捣这么几个小菜儿?喝酒也没了味道,”关二爷爽朗的冲着既是掌柜又是厨师的老韦大喊:“还有猪头肉没有?杂碎也行,有是还有蹄那才够味儿呢。”

    “有哩,有哩。”掌柜的急忙应承着。

    这种小店儿都是招待些卖力气的穷哥们儿,少有点荤菜的,忽闻关二爷要肉,立刻就欢喜起来。

    “既然有为什么不端上来?赶紧下去切,每个桌子上摆一盘子,再弄点生蒜上来。”

    京城的爷们好的就是一个面子,即便是下馆子也鲜有提到个“买”字儿的,一般都是谁叫地谁付钱,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关二爷这么一喊,就是要请大伙儿吃肉了,掌柜欢天喜地的下去切肉,在座的诸位老少爷们儿也喝了一声彩。

    “二爷好手面儿,弟兄们先谢过了。”

    “吃了二爷地肉,准保三天不饿。”

    “回头我做东,请二爷喝壶高的。”

    虽然口袋里也没有几个铜板,可场面话儿也是要说一说,一来是表一下自己地心意,再就是谢谢的意思。至于真正的回请二爷,那就是另外的一码子事情了。

    关二爷虽然没落了,也没有以前那么风光。可终究是有以前的风范,不仅手面阔,也懂得个人情里外,京城相熟不相熟的爷们儿都承他地面子。人家关二爷是摆三天流水席的主儿,现在虽不比以前了,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关二爷这样的汉子就是再没落也比小门小户地要强太多。

    大盘子的白切肉端上来,酒也上了新地,人们齐齐敬了关二爷一碗满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这气氛要是一上来,嘴上也就少了把门的:

    “二爷手面广,三教九流的朋友也多,知道的消息肯定切实,给大伙儿说说四爷的队伍到哪里了?”

    “嘿嘿,南边那位四爷咱可高攀不上,我还真没有外边的消息。”关二爷似乎不愿意多说已经炙手可热的赴死军:“我的朋友们三山五岳的都有,可人家多是有志气有本事的,多去了南边四爷帐下效力,和我来往的也就少了。这世道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谁还愿意和我这样的混子搅和在一起?”

    “二爷是要混子,那我们岂不是连混子也不如了?哈哈,二爷真是好说笑。”

    关二爷似乎更加关心城里头的动静,所以一直都在把话题往这边引:“四爷怎么样了那是天大的事情,也用不着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操心。再者说了,四爷从刀把村出去的时候,和赤手空拳也差不多,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做出这么老天爷一般大小的局面来,就这本事还用咱们操心?大伙儿就净等着好消息吧。不过话又回来了,现在世道这么乱,大伙儿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儿,万一……”

    关二爷故意压低了嗓子,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那些人万一要是急红了眼珠子,说不准会拿咱爷们撒气呢……”

    大伙儿都知道关二爷说的是谁,尤其是在这种场面下,什么样的话儿都敢往外说。尤其是赴死军势如破竹一般的挺进,更是给京城的爷们撑腰壮胆儿,话语里头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宫里头的孤儿寡母还不定吓成什么样子了呢,寡妇的姘头也死了,族人里头又挤兑的厉害,我看呀,他们的日子就是这么几天了……”

    关于福临这个娃娃皇帝的出身,京城里早就有风言风语,说是多尔]的种儿。开始是时候还没有人相信,可架不住说的人多,时间一长,大伙儿也就信了。

    鞑子嘛,本就是化外蛮夷,哪里知道什么礼义廉耻?再看看福临小娃娃登基以后对多尔衮的态度,

    是没有猫腻才真是见鬼了。尤其是这种和皇室沾边的事情,大伙很愿意往被窝里头牵扯。

    虽然很少明着说,可多尔衮和那个皇太后肯定是有一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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